回憶越是幸福，也越沉重。

         卷島望著期待中的身影倏然映入眼曚，過去同在賽道上，彼此的喘息如此清晰，但今日只能默默地遠眺，卷島刻意站在樹旁，將自己的身影隱沒，「還不是見面的時候」，他心想，浮泛於表層的理由是不想干擾坂道的心情，但若沉潛去底心，翻開隱匿且不願面對的意識，是自己對於再見有份惶恐與不安。

該擺出什麼表情在這他絕對不擅長面對的場合呢？

時光的流逝，記憶的交疊，情感的喧囂，是的，和坂道的情誼在他腦中轟亂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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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空回到飽嘗過失敗仍然不倦地挑戰的少年們所盤據的部室。

「這學期加入的新生還頗令人期待呢。」金城看著手中的名單，語調仍是一貫的沉著。

「加入是一回事，能夠一直待著就是另一回事了咻。」卷島漫不經心的撥著劉海，說著些並非他本意但聽起來有些嚴厲的話語。

「雖說的確是這樣啦，但至少是個不錯的開始阿！」田所一邊嚼著手裡的巨大麵包，一邊承接著卷島的話語做出的緩頰，那是他們之間長久養成的某種默契。

「我個人相當看好今泉俊輔。」金城又不疾不徐地說。

「那傢伙不是常常參加比賽，近年來表現也很搶眼？」田所問道。

「雖然相當有實力，但來詢問社團的事情的時候很有禮貌，感覺家教很好。」金城推了下墨鏡回應道。

「那就讓人放心一點，要是很難搞我們可吃不消咻！」

「反正卷島你也不是很會照顧後輩的人，這話該留給金城說。」

「哪有！」卷島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地想跟田所辯駁。

「到底是哪個傢伙把寫真集塞給青八木讓他困擾到不行的呢？」語調中帶些虧人的調性，田所笑著問。

「我……只是覺得他大概是那種悶騷型的人，想說以男人的話題來打開心扉。」卷島有些心虛的將眼神飄到一旁。

「卷島你真是笨拙阿！吃東西才是熟稔的王道！吃！大家用力的吃！盡情的吃！事情就會順利。」田所用力拍拍肚皮，方才手上體積十分龐大的食物已經消失。

「對了，金城，不是聽說有個跟今泉在學校後門坡道比賽的傢伙嗎？他有要加入嗎？」田所興味盎然地詢問。

「是一年級小野田坂道，目前並沒有收到他的入社申請。」

「真是可惜了，不然我覺得卷島應該會很喜歡他。」

「什麼阿？我對男人可不感興趣咻。」卷島噴了口氣。

「既然叫坂道的話，感覺就會跟你很有緣份。」田所表情有些微妙地說。

「這算什麼阿！不過的確是特別的名字咻！坂道……」卷島嘴角露出了笑意，然而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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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操場，今泉、田所和卷島站在樹蔭下，學長們帶著些鬼祟的模樣探頭探腦。

「在哪裡啊？」田所迫不及待地想確認那個傳說中的挑戰者。

「那邊……那邊那個」今泉指向遠方。

「那個個頭很高的咻？」

「不，是那個很矮帶著眼鏡的。」

「诶！」田所和卷島不約而同地發出半是疑惑半是驚訝的低呼，在他們想像之中捏塑的樣貌沒有絲毫與這個少年相似。

卷島看著他，在人群之中卻一個人默默地凝視著地坂，散發出藏匿不了的孤獨感。

幾天後的社團練習，在下坡的轉角，那孩子就佇立在那，瞥見的瞬間，極短的數秒，卷島卻清晰地看見在那鏡片後面的眼睛，渾圓且明晰。

「深海藍阿……」卷島低語著。

「怎麼了卷島，又在想哪個寫真女星的內褲顏色嗎？」田所問道。

 

        社團申請的最終日，當新生進入部室時，那個嬌小的眼鏡男孩來了，十分文弱的樣貌，臉上的大眼鏡顯得土氣，散發著有些突兀的氛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在卷島想得出神的時候，男孩的視線筆直地與他相接，在剎那後只見眼鏡少年驚惶地低下頭，撇開了目光。

「什麼阿，這孩子，真是有夠膽小阿。」卷島在內心喃喃自語。

但那孩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放的不安模樣讓卷島憶起了從前的自己，在被腳踏車救贖前的自己。

「我是一年四班的……小野田坂道……請……大家多多指教！」宛若要掩飾一開始的緊繃，結束的語調是有些費力的喊叫。

而在卷島做自我介紹時，他眼角的餘光卻感受到小野田的目光直耿耿地望著他。

沒有太多喘息時間就接踵而來的新生賽，卷島原本只是懷著隨興的態度觀賽，心中暗自揣測最後的冠軍不意外就是頗具經驗的今泉了，但氣氛卻一下子被坂道給沸騰而起，他的心理思索著，明明有更亮眼的新生，為何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傢伙身上？望著他那微小身影不停地顫動著，沒有什麼縝密的規劃謀略，只是純粹且直率地蹬踏著，讓齒輪牽引著在機械的旋轉中向前邁進，僅是這樣的單純，卻在山之高點映下了最先抵達的身影，卷島從一開始嘟喃的不看好轉變成那躍動加油聲的一員，不能怪他善變啊！他從不是奇蹟的信徒，然而在最後，那個孩子卻將他底心微小收至角落的希望期盼釋放出來。

那或許就是夢的開始吧！突來的光芒緊繫起他的心神，在從未感受的那份悸動中深切地被吸引。他忍不住跟小野田搭話，拍了拍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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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新生分組練習？」 聽到金城的提議，卷島有些詫異。

「怎麼了卷島，有什麼問題嗎？」金城問道

「沒事咻，只是覺得很突然。」

「卷島你是跟小野田一組喔！很合你意吧！瞧你在新生賽樂成那樣，和不熟的人相處都很怪異的傢伙居然會主動跟人搭話，我看這次真的是中大獎。」

「田所，你很煩耶！」卷島有些惱怒地說道，但令他氣結地並不是田所的吐槽，而是自己對小野田的好感被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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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實在是太帥氣了，所以就想試試看。」

那份話語在他的腦中懸宕著，坂道笨拙地嘗試，然後，倏然，倒下。幾天後的分組練習，那般有些滑稽的場面。

卷島看著那個小傢伙，氣氛有些疏離的共同練習在這一刻，被凝結成某種情感上的衝擊和一份意外的認同肯定。

「你到底能讓我的心變化至何種地步啊？」卷島內心轟轟作響著雀躍的幸福。

這時他有些明白那時那個直耿的目光意義為何了，在他逐步被他吸引的時候，或許小野田也是抱著同感的興味而來，在明瞭這點時，卷島不禁感到有些興奮。

從那之後，卷島常覺得坂道看他的眼神，炙熱地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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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兩人的部室，曾幾何時，單獨與坂道相處的不安感已不復存在，雖說不上已是全然透徹地了解，但卷島找出了和坂道相處的模式，當坂道口中迸出難以理解的東西時只需靜靜微笑，待他語畢後說著：「真不錯阿！」這類話語，然後靜待他的興奮燃燒直至平靜，再以微笑結束這回合，僅只是如此卻似乎充分地獲得了坂道的信任。

「學長好溫柔阿！」

「是嗎？只有你這麼說阿咻。」

「學長總是很用心地教我、幫助我，還會很有耐心地聽我說話，絕對是個溫柔的人啊！而且還超級帥氣的！」

卷島望著坂道，心底一 時遍尋不著合適的話語來面對這突來的稱讚，只是嘴角上揚，手指輕搔了搔臉，勉強地擠出了新的問句。

「很帥氣咻？」

「恩！很帥啊！學長的綠色長髮！感覺很像漫畫人物！」坂道開心地大聲說道，但接續而來的是卷島的沉默，於是他有些慌張地低頭鞠躬說：

「阿……抱歉，學長被說像漫畫人物是會生氣的吧……不好意思。」

「沒有，我並沒有生氣喔。」看著坂道慌張的表情，卷島的手不自覺地就輕輕覆上了坂道的頭，溫和地輕撫。

笑容在坂道的臉上倏然綻開，漫出了一種璀璨的幸福感，而這一切都是兩人始料未及的。

「像是小狗般的反應阿！」卷島心想，指尖神經似乎還遺留著方才的觸感，坂道的髮絲細軟舒柔，像是絨毛娃偶般。

想到不久前田所摸了鳴子的頭卻換來一陣喧嘩，「別把我當小孩子阿！抓好的頭髮會被弄亂的！大叔！」，相較之下坂道的反應真是乖巧地讓人不禁愛憐，讓人十足懷疑眼前男孩的高中生身分，那股單純讓他顯得像個稚嫩的孩子，從窗邊流洩的日光大把大把地撒在坂道的面容，把他的輪廓映得明亮。

卷島就這樣凝視坂道出了神。

「卷島學長？」

坂道試探性的呼喊讓他的意識倏然重回掌握，緊接而來的就是坂道那雙又大又圓的雙曚沒有一絲遮蔭地映著卷島有些慌亂的神情，他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但又不捨將眼神給抽離。

那是從未有過的體驗阿，卷島的心頭不知為何湧上了一份寂然的酸楚，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白，恍然間湧上的一些好感夾雜著些微的疼痛。就說了，他是個悲劇主義者。他不是沒有努力去避開，但屢屢心軟，對坂道，也對自己，而這一切，要在更加遙遠的將來才會明白。

 

       午餐時間的小販部，人像是結成團塊挨著肩膀奮力地想拿取為數有限的麵包，卷島利用手長的優勢輕鬆地穿越那團複雜的結構拿到了標的物準備付帳，同時眼角餘光撇見了一個笨拙正奮力擠入的身影。

「坂道！」

「卷島學長！」循著聲音的來源，坂道立刻扭動了脖子望去，但手被糾結的人群給捲入，踉蹌了下險些跌倒。

「你要哪個我幫你拿咻！」

「都……都可以。」坂道的聲音慢慢隱沒在人群中，估計是被團團捲入了吧。

 

        「阿，每次來買麵包都好困難阿！之前杉元同學有幫過我，但他今天有事情要跟手嶋學長討論，也有問媽媽說可不可以準備便當，但她最近為了商店街的卡拉OK大賽而忙得不可開交……。阿！抱歉，就自顧自地講起來了。」在歷劫歸來後的坂道向卷島道謝後，像是鬆了口氣而將話匣傾瀉而出。

「沒事，你想說就說吧！不用那麼小心翼翼。」

「我怕學長覺得無聊，還是來談自行車吧！恩……。」坂道沉默了半晌。

「嗚……居然……想不到該說什麼」有些苦惱地按著頭，卷島看著坂道這番反應，哼聲笑了出來。

「坂道，不用勉強自己喔！」

「沒有勉強，只是能夠跟學長說話，很開心，就想多說一些……。」坂道抬起頭看著卷島，那面容帶著些許的無辜感，配合話語的內容，卷島感到自己的心窩宛若被打了一記重擊。

「想跟我說話，隨時都可以來說，想不到說什麼的話，就這樣待在身邊，也可以咻。」

「恩，卷島學長，謝謝你。」

「不用說謝謝啦！」

「是這樣嗎？抱歉。」

「也不用為此道歉啦咻！」卷島看著坂道又不禁勾起了嘴角，而坂道也以一個深切的笑容回應。

僅是日常的光景就炫目得難以承受，這都是由於他的緣故，那深湛的藍，感覺背後潛藏了一個宇宙，那個只屬於他們兩的宇宙。

而當這宇宙的構成被打斷，當初所建構的愉快成了過去的碎片，一切一切的碎落砸覆時，便重得無以負荷。

然而，分離早已命定。

而重逢，尚且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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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會有後續，計畫更多卷坂日常鋪成再邁向預想的感情事件，之後會整理成一個系列。